“這是‘九鼎八簋（gu ǐ）’，被視為傳國重器、國家和權力的象征……”“弦紋銅盉(hé)，就是個調酒器，往里面裝三樣（酒），就像現在咱們調雞尾酒一樣……”既有像講解員一樣的專業，又有接地氣的內容介紹，誰能想到這些話出自保潔阿姨口中!
這一幕每天都會發生在鄭州博物館的幾個展廳中，被游客拍下視頻傳到網上后，網友驚嘆于她們的知識儲備和講解姿態之余，親切地稱她們為博物館“掃地僧”。而這不只一位，而是三位！她們如何練就如此“絕技”？近日，記者來到鄭州博物館采訪段秀姣、吳留萍、孫寶菊三位“文化掃地僧”，聆聽她們背后的故事。
段秀姣：“為傳統文化的傳承盡一份力”
清晨5點30分，56歲的段秀姣簡單吃完早飯后，坐上公交去博物館上班。
20個世紀80年代，段秀姣高中畢業后成為一名數學教師。如今，她來到博物館上班，和歷史文物打起交道。“我一直很喜歡戲曲，前半生只能在空余時間唱唱曲自娛自樂，來這里后，沒想到會有一份和戲曲文化相關的展廳工作。”段秀姣說。
走進鄭州博物館“豫聲豫調”展廳，左側墻上懸掛著近百個各色臉譜，不同的表情代表著每位角色人物獨特的性格、道德倫理特征，看似簡易的臉譜墻背后卻蘊含著飽滿的文化生命力。大廳中陳列的“女硬靠”“木蘭靠”等端莊華麗的戲服讓人移不開視線。
“木蘭靠在這里最受游客關注，也是我最喜歡的戲服，因為它色彩鮮艷、大氣端莊。”手持抹布的段秀姣說。每天早上保潔時，在這個充滿戲曲文化的空間中，面對著和豫劇有關的戲服、道具，段秀姣總會忍不住在廳里小聲哼唱一段，“四千歲你莫要羞愧難當……”
在段秀姣看來，戲曲是充滿魅力的國粹文化。舞臺上的聚散離合、悲喜憂愁，是生活里道不盡的人生百味。自來到這里工作，接觸展廳中眾多的戲曲元素以及聽志愿者講解員的介紹，耳濡目染下她對戲曲的了解逐漸變得系統起來，再加上遇到疑惑不懂的地方時，她還會自己主動查資料了解學習。
段秀姣本是個內向的人，可看到游客停留駐足，尤其是那些孩子指著掛列的道具、戲服疑惑問家長典故時，段秀姣忍不住開始主動上前講解，講述戲服背后的起源、鳳冠華服里的故事。就這樣，“豫聲豫調”展廳中逐漸多了一名深藏不露的“掃地僧”阿姨。
“我的表達能力不好，畢竟不是教語文的。”段秀姣樂觀自嘲，“但是我也希望能為傳統文化的傳承盡一份力，讓更多人了解戲曲，喜歡豫劇。”
吳留萍：“講解讓我的工作多了幾分意義”
同樣56歲的吳留萍，在鄭州博物館做保潔工作僅有10個月，她留著一頭干練的短發，熟悉的人都知道她愛笑、熱心腸。剛入職的時候，她并未想到，自己會有一天對這里的一件件文物了如指掌，甚至能為游客講上幾句文物背后的故事。
春節期間，在擦文物展柜玻璃時，吳留萍注意到兩位游客在一件文物前駐足，似乎是不知道文物名字怎么讀。按捺不住助人為樂的心情，吳留萍暫停手上的活計，上前講解：“這個叫弦紋銅盉（hé），就是調酒器，里面可以裝三樣（酒）……這個叫銅觚（gū），是用來盛酒的……”
保潔阿姨說起文物竟如此頭頭是道，這讓游客們大為驚訝，有人將這一幕拍下后傳到短視頻平臺，吳留萍迅速火了一把。不少網友戲稱“又一位掃地僧”，也有網友感慨“不管什么職業，熱愛知識，保持學習，一定會得到尊重”。
對于大家口中的“掃地僧”稱號，吳留萍十分淡然：“說不上什么‘掃地僧’，我喜歡聊天、喜歡學習別人的長處，從機械廠的質檢員崗位退休以后，我不想天天坐在家里打牌，就想著出來找個事干，跟別人多接觸、多溝通，增加自己的閱歷。”
吳留萍所在的“創世王都”展館，大多是青銅器，為了保護文物，燈光往往被控制在較低的亮度，處在這樣的工作環境，她一開始難免有些不適應，更難以與這些文物產生“共鳴”。
“但總不能讓文物來適應我吧。”吳留萍想。她努力從環境中尋找意義、尋找樂趣。5月18日是國際博物館日，去年這一天成為吳留萍開始了解文物的契機。當日，鄭州博物館提倡員工根據博物館的文化氛圍，推出合適的節目。于是，在工作時，吳留萍開始有意識地留意每一件青銅器的介紹，每當有游客參觀時，她都從講解員的專業講解中記憶一些感興趣的知識。有的部分記得不牢，或者看到不認識的字，吳留萍就回家以后在網上再搜索學習一遍。
學習文物知識和講解，吳留萍也并未忘記初心。有游客對吳留萍說：“我看了很多博物館，你們這里的玻璃是我見過擦得最亮的。”因為吳留萍知道：“人家要拍照，感受文物之美，玻璃上凈是手印怎么能行？”
“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我對這些文物的感受，我會用‘親切’來形容。”吳留萍說，“游客們得到知識和快樂，我也收獲分享的快樂，講解讓我的工作多了幾分意義。”
孫寶菊：“不想讓游客帶著遺憾離開”
作為“錦繡云霞”展廳的保潔人員，孫寶菊也是鄭州博物館的“寶藏網紅阿姨”之一。
“這個裙擺兩側是牡丹，中間是一只鳳，是‘鳳穿牡丹’的寓意……那一圈的設計是柳葉式，代表綠樹長青……”2023年國慶節期間，孫寶菊為游客即興講解“云肩之美”的視頻在互聯網走紅，走紅背后，同樣離不開一點一滴的學習。
入職鄭州博物館后，孫寶菊被分至“錦繡云霞”展廳，鄭州博物館多次號召工作人員融入博物館的文化氛圍，加之孫寶菊心中本來就有多年前埋下的種子，她便在工作之余旁聽講解員與志愿者的講解，遇到不懂的便請教或上網學習。
“沒什么別的訣竅，就是耳濡目染，受博物館文化氛圍的熏陶。”孫寶菊認為，在講解過程中，自己也收獲了信心和成長，“剛開始我因為只有初中文化，不是太有信心，但有學歷高的游客跟我說‘你這個就叫熱愛傳承’，這樣的評價讓我覺得無意間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，所以就更有動力去做這件事。”
在每天接觸的游客中，不乏來自各地的男女老幼。有的孩子一進門就“撒潑”，哭鬧不止，孫寶菊會耐心地說：“奶奶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？”隨后便將孩子帶到3D投影的文物處，讓他們看“片”。如果是小女孩，孫寶菊還鼓勵她們試穿體驗漂亮的云肩。“博物館也可以很好玩，我只有把小孩子安撫好了，家長才更有心情觀賞文物和了解傳統文化，能解答的，我一定會盡力解答，不讓游客帶著遺憾離開。”
孫寶菊卻有自己的遺憾。去年10月，孫寶菊的母親去世，想起自己小時候，母親給她做過貓頭鞋、老虎枕頭、河南民間扎花之類的手工制品，而當時卻沒有珍惜，孫寶菊便難掩悲傷：“老虎枕頭有著辟邪壯膽的寓意，是媽媽對我滿滿的愛，如果是現在，我一定會好好珍惜。這個展廳我最喜歡的是云肩，因為它也是純手工制作的，看到它我就想到了媽媽的愛，這也是我越來越熱愛文物、對它們有感情的原因。”
“熱愛”，說起自己所做的事情，孫寶菊總是提及這個詞，她說：“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保潔，但我知道傳統文化需要大家傳承、文物需要大家保護，在這個方面，我想盡我的微薄之力，發揮一點余熱，希望能讓大家更關注、更喜歡這些文物，只有熱愛，才能讓它們更好地傳承下去。”
正觀新聞·鄭州晚報記者 梁宸瑜 岳炎霖 張宇航 文/圖
《鄭州晚報》版面截圖
